教學助理

教學助理(Teaching Assistant):許依凡(Hsu, I-Fan)

2012年3月27日 星期二

《王制篇》與至善生活的追求

任何政體設計都是對時代不滿的產物,柏拉圖在雅典民主政體之外,藉著《王制篇》,建立起哲學、城邦與個人之間的關聯。提出另一關於「眾人如何共同生活」的更好可能性。

整部王制篇系統龐大,偶有「離題篇章」和次要主題的書寫,但萬變不離其宗,柏拉圖書寫核心始終圍繞:「至善生活如何可能?」當理想城邦的最適解是「哲王統治」,哲學、哲學家與哲學家國王的認識即成為貫穿全書的主題。


一、「善」的認識

柏拉圖認為個人和城邦之間的理想關係是「至善」,至善代表著人與社會的正確秩序,而至善生活應透過哲學家掌權才得實踐:理解正義是哲學家的任務,由哲學家統治的城邦將為至善城邦。

可惜的是,「善的認識」和「哲學」皆遭世人誤解,使得至善生活之實踐屢逢困難。因此,柏拉圖藉著蘇格拉底與其友人的對話,欲逐一釐清當時城邦主流價值觀對正義的習見;更望扭轉世人對哲學家的評價和偏見。透過《王制篇》,柏拉圖一再強調哲學家在政治生活中應當是不可被忽略的重要角色。

第一至四卷中,蘇格拉底採「以大觀小」的論述策略和對手討論「正義」,試圖破除流通於城邦的正義習見。若這些習見難以扭轉、更為人奉守至今,何以蘇格拉底不直接論述「哲學家的正義觀」,竟捨易就難,由破除眾人習見入手,用意何在?

筆者認為,蘇格拉底在尋找理想之正義圖像時,未曾拋開流通於城邦的「意見」,他期待哲學家將眾人由「意見」引向「知識」。除以「知識」和「意見」的兩相對照、突顯張力外,也表明哲學家若欲引導他人跨向「知識」,必先幫助他人辨明自己「意見」的位置,而後才對人間景況提出建設性的建議。先確定眾人身處何種困境,再向世間眾人提供解困之道。

哲人試圖破除習見,帶領眾人更接近真理。這也和洞喻中的比喻前後呼應:脫困者即使已清楚認識洞穴外的真實世界,但終須回到洞穴和眾人一起生活,以眾人理解的語言和習慣與囚徒相處。《王制篇》核心理念正透過此喻一表無遺:望哲學為政治生活所用。

柏拉圖以獨特的「對話形式」作為他的書寫手法,並以蘇格拉底與對手的對話,大力闡明:「言說」是眾人共同生活中最重要的政治活動。身為城邦公民,惟有透過言說活動與其他公民進行交流,方可確定自己在公共生活中的獨特位置。這些言說活動的意義不在於產生結論,而是倚賴雜多意見的相互照見,淬煉出哲學知識,乃達致真理。

《王制篇》前半部的正義討論,為柏拉圖的城邦正義理論做了大量熱身,哲學家蘇格拉底走入市井,將自己置放在紛雜的「意見」之中,一一理清、引入真理。更在靈魂和城邦之間進行類比,將「正義」的討論層次拉高至宏觀政治學。


二、至善城邦如何可能?

「正義比不義好」是說服眾人接受正義生活的巨大誘因,而「哲學家的教育」是打造哲學生活的重要條件、也是發展理想城邦的最基本。柏拉圖以城邦與靈魂兩相對照,檢視正義在不同層面的顯現,以此結合公民德性與國家政體:將個人、和國家視為連續,「立法」與「教育」則為個體和總體間連結的關鍵因素。

柏拉圖期待透過城邦衛士的教育,找尋潛在的哲王,而城邦衛士最終學習對象就是「善的知識」。除管控城邦衛士的飲食和生活方式,使衛士維持健康,更安排音樂、體育、算數與天文等學科教育,照料城邦衛士的和諧靈魂。最後,規定他們學習辯證法,使城邦衛士能夠以辯證法探知真理。

柏拉圖安排這些具體科目訓練公民的高尚德性、調理公民的健全靈魂,再輔以生育安排,確保品質優秀的公民得以產出,合宜地調和眾人靈魂、造就完善政體。

《王制篇》第五卷開始暢談一連串理想城邦的制度性安排。大致可分三階段,分別為「無私產」、「大家庭」和「哲學家國王」。以下將焦點聚於柏拉圖認為最理想的政治規劃:哲王統治。

「哲學家成為我們這些國家的國王,或者那些我們現在稱之為國王和統治者的人能夠用嚴肅認真的態度去研究哲學,使政治權力與哲學理智能結合起來。」(473D-E)

惟有哲學家能清楚掌握人間紛雜意見,同時具知識以理解萬物本質(the very truth of each thing),並依「各秉其性、各司其職、各得其所」的正義原則決定每人天性該放在哪一適合位置。因此,允許哲學家合宜地安置眾人、並任其能力與智識得最大發揮的城邦,才是柏拉圖心中最理想的至善生活。

蘇格拉底以盲人比喻那些不瞭解真理的世間眾人:「他們不能像畫家觀察模特兒一樣凝視絕對真理,不能總是心懷這種原型,對這個世界上的事物進行精確的思考,也不能思考美、正義和善的法則,並在需要的時候,守護這些已經建成的東西。」(484C)

哲學家掌權意味著正義生活的實踐,然而,實踐的前提是「理解」,沒有理解支撐的實踐最終將敗壞(僭主即一例),以此彰顯哲學統治的無法替代。同時,思考能力對個人本質至關重要,缺乏真正知識的世間眾人需要哲學家引領,須透過模仿,節制自己的慾望、治療自身的任性與激情,由「哲學」指導,才得至善生活。


三、結論

整部《王制篇》看似複雜、不可及,實是一部龐大、具系統性的政治隱喻;貫串篇章之要旨為「改變」,不只是重整城邦的政治設計,更是文化與教育的全面更新。

即使現代國家與《王制篇》中的核心理念背道而馳,使得柏拉圖如今看來好像只是寫了一則最佳政體不可實現的諷刺寓言。而實際上,《王制篇》是希臘哲人欲藉政體構築,以理性方式回應世間眾人對良好共同生活的追尋和需索,望提供一個「最好方案」。

當世間眾人認識了最好和最壞的政體,抓住兩端,才知其他情況至多就是其間的遞移。雖《政治家篇》對《王制篇》之城邦應然面貌做出微調:身為公民,若對治理有足夠知識、掌握政治家的技藝,即使不掌權、不稱王,也能輔助良好政體的運作。雖然《政治家篇》稍鬆綁了《王制篇》中的哲學家王權,但柏拉圖仍保持前後一致,並未改變他對政治和哲學結合的期待,也從未放棄以哲學家的態度去理解城邦。

人生來並不完美,卻不斷地在人間探問完美生活。這樣的想望並非不切實際,而是試著在最好與最壞的極端間,避免政體的傾頹敗壞,也在不斷調整與革新的過程中,奮力逼近「至善端」,力使共同生活趨於完善。



關鍵字:《王制篇》、哲學家國王、至善城邦、政體設計

2 則留言:

  1. 1.哲學與政治之間的消長關係為何?若明知意見之強大,如何「望哲學為政治生活所用」?哲王統治如何可能?
    2.「對治理有足夠知識、掌握政治家的技藝」的公民,在社會畢竟佔少數,若他們不掌權又不稱王,如何輔助政體的良好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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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一、
      《王制篇》作為一政治學文本,柏拉圖將政治和哲學作連結,解釋最佳政體。可政治和哲學間卻持續存在難以弭平的緊張,在《申辯篇》中,這種緊張關係被表現得極大化:政治和哲學兩不相容即是人間處境。柏拉圖當然看到這種緊張關係對哲學家的風險,因此指出一種哲學和政治之間的理想連結:哲王統治。

      也許柏拉圖所盼望「哲學為政治生活所用」之理想城邦永遠不會實現,不過,他極力想確立哲學在政治生活中的重要性:由哲學提供標準,使眾人能衡量、度測生活中一切事物,也協助人類理解並窮究經驗世界。

      身處人間困局,於是我們盼望奇蹟。柏拉圖以「哲王統治」,欲將其統治概念轉化為實踐。

      所有政體設計都有「超越現狀」的意涵,即使眼前世界未能實現這項超越,哲王統治未竟成功。至少柏拉圖已藉著哲王統治說明他真正的堅持:「讓政治活動具有哲學內蘊。」

      《王制篇》以「哲王治人」點出政治生活的最佳安排,乃至《政治家篇》開始進行實然與應然之間的調節,最後以《法律篇》為其政治思想作一有系統的結尾。其實只欲說明一事:人間終究不完美,若「哲王治人」不可及,身為公民,仍不可放棄「哲學治人」這項努力。

      人類以言說形成共同生活,政治生活在眾多「意見」中被構築。但人縱有議論好壞的能力,卻無力得知擁有的是真理或謬論。

      相對於城邦眾人,哲學家的政治角色正是透過言說與交流,幫助眾人在雜多意見中探求真理、引出潛在眾人意見中的真理,體現「哲學治人」的幸福生活。


      二、
      政治學不單單為君王而存在,城邦公民更是至善生活中不可缺少的成份。哲學家若不掌權、稱王,仍可帶著公民身份入世:身處強大、雜多的意見之中,以同胞習慣的語言引導眾人認識真理。

      這些「對治理有足夠知識、掌握政治家的技藝」的公民,將至善城邦作為目標,以公民身份關懷城邦、同時以政治哲學家的角度檢視問題、向統治者提供專門的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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